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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长时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瘫软在了地上，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肺部像要爆炸。

我妈回家见到我这样慌了神，赶忙给我拍着背顺气，问我爸是怎么回事。

我爸说就那么回事，领导太小气，针对我。

我气得大吼：「什么叫就那么回事！你让我成了全部门的罪人！」

我妈听完来龙去脉，也急了。

「闺女多难才有个好工作，你怎么能这么给人家搅黄了呢！外面多少大学生都失业！你天天抱着面子有什么用啊！能吃还是能喝啊！」

我爸有些心虚了，摸摸鼻子：「我就和那些老朋友说了说，谁知道会传到她领导耳朵里呢。」

「你上次不是还说小区里有个大爷是佳佳领导的什么亲戚吗？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就是故意的！」我妈戳穿了他的谎言，也彻底消磨了我心里最后的信任。

「那也不是我的问题，是她领导做事不行。再说了，多大点事啊，要死要活的，重新再找个工作不就行了。」

「何杰说了，名牌大学生都好找工作的，你找不到肯定是你眼高手低。」

我爸不以为意。

是了，我爸从不觉得他和他那些朋友有错，有错的都只会是别人。

而且他从来不肯信任我，只信他那些朋友、兄弟。

把那些人说的话都当作至理名言。

十二岁那年，就因为听他朋友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我好像带了手机去学校，回来也没找到手机。

就疯了一样打我，打得我右手手指骨折，不停逼问我手机放到了哪里。

我根本就没拿，边哭边跳，他不听我的辩解。

结果第二天他在他床头缝找到了手机。

他什么都没说。

初二那年，班主任不小心填错了我期末成绩的名次。

我拿去问了班主任，她说填错了，让我用修正液改了，她还笑眯眯地答应了一定要和我爸妈作证。

我爸只问了一句是不是我改的，我说是。然后就劈头盖脸地骂我，让我做人要诚实，虚假得来的没什么用。

我一句话也插不上，也不想再说。

高一那年，他一个朋友说自己女儿学了厨师，现在已经能赚钱了。

他当天晚上当着姑姑他们所有人的面指责我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夸他朋友女儿多好多能干。

他也没想过他朋友那个女儿大我六七岁，而我也只是个高一学生。

诸如之类的事情还很多很多，多得我已经彻底失望了。

尤其是妈妈生病那件事之后，我爸更重友轻亲了。

也更爱安排人，替人做决定了。

想到这里，我只能露出怪异的苦笑。

7

公司也如我所料。

虽然没有开除我，但氛围明显变了。

几乎所有人都明里暗里排挤我、孤立我，不给我好脸色看。

给领导汇报，她也冷处理我，一直晾着我。

去上厕所同事也故意在门外说我，知道是我，特意大声地说我如何如何。

「这人啊，真是不要脸。」

「也不知道她怎么待的下去？」

「都说了人家不要脸了，是我我都要以死谢罪了。」

「可不是嘛。真让人恶心，公司居然会有这种人，还是名牌大学呢。」

「大学录取只看分数，不看人品，公司估计也只筛选学历了，没有筛选人品。下次公司肯定会慎重了。」

每个字和声声嬉笑都像尖刀一样，一刀刀把我割得体无完肤。

我躲在厕所流干了泪水才敢出来。

出来时撞见了小林，她叹了声气。

小林是目前唯一没有嘲讽过我的人了。

她又偷偷发来消息：「其实削减福利你也不用太自责，你顶多是把这个过程提前了。我看过报表了，公司这一两年来确实效益大大减少了。」

「削减福利是必然的事情，上头早已经提出方案了，你的事情就是引子罢了。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你还是离职吧，这里没人会容得下你。」

我微微宽慰，正想笑笑和小林道谢。

她立马离开了，随即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你也不要和我搭话，我不想被他们也孤立。」

心中苦涩更盛。

也好，我是要走的人，不能害了小林。

辞呈一递，领导马上就批了。

这是我入职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办事效率。

「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你的业务我会找人接手的。」领导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办完了流程。

8

我回到家一连躺了好几天。

不是吃了睡，就是睡了吃，也不说话，只待在房间拿外卖才出去。

一脸麻木，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我爸看不过眼了。

「天天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失业了就去找工作啊！当女儿的还敢给你老子摆脸色了！」我爸一把甩了我的筷子就吼。

我面露讥讽：「我落到今天还不是因为你？」

「我做错了什么你说！我的兄弟帮我那么些忙，现在身体不好，我答应给他那些东西有什么错？你们领导小气发了东西也不让人拿出去说，也怪我？」

「那你为什么要夸大那么多！你想给你兄弟补身体你自己不会买吗！那是我拿回来给你们用的，你为什么要给别人！」我疯了似的也朝他吼。

我爸火气更大了：「我怎么夸大了！是不是你给你妈说的喝完了再找你拿！再说了你自己辞的职，你还怪谁！你待不住是你自己没本事！」

我怪笑一声，「我说的是妈妈的人参液喝完了找我拿，没错，因为我给妈妈买。我没说公司发的东西用完了只管找我拿，要多少有多少！」

「公司现在所有人都看不惯我，你让我怎么待得下去？！」

那么压抑的环境，我怎么待得下去。

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安静安静。

偏生我爸不肯放过我，「那他们怎么你了？打你骂你了？还不就是说你两句，说两句有什么受不住的！我们以前苦多了。」

真是笑话，我承认家里以前是很苦，但我爸绝对不是吃苦的那个。

他没有读书天分，混日子我爷爷奶奶也让他去读，硬生生花钱给他混了个文凭，甚至为此送走了我小姑，让我大姑辍学一起供养他。

他是长子，仗着年纪大先发育，没少欺压弟弟妹妹。

收麦子、谷子，他的箩筐只半满，剩下的全给了我小叔。

压得我小叔是家里最矮的男性。

我不想再和他争了，根本没有意义。

径直收拾东西出了房门。

我爸还在身后叫嚣：「不孝女！说你两句你就走！有本事你踏出这个家门你就别回来！」

他是我爸，大大的孝字压在我身上，让我翻不了身。

我无法接受他的做法，无法改变他，也无法原谅他。

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他。

9

哥哥回来的时候听说这件事觉得我有点过了。

我让他看好自己的钱财，少理我爸。

他说爸爸不懂事情会那么严重，爸爸最近也很想我，问我能不能回来看看他。

我没有理会。

我哥也没介意，只过两天又发来消息。「过两天中秋节了，大家都来团圆，你也来吧，姑姑他们都在。」

我有些意动。

「正好我找了个女朋友，你也来看看。」

「好。」

我答应了。

订了回去的票没几天，我妈就打来了电话。

「佳佳，你知不知道哪个银行存定期比较高啊？你哥哥银行账户有点问题，你看看能不能帮他弄一下呢？」

我皱着眉头问了怎么回事。

原来哥哥退伍金有二十万，但是那个卡不是本地的，现在冻住了，取不出来钱。

我也不是很懂，只能让我妈问问部队那边。

晚上我妈又打来电话：「佳佳，你能不能把那个钱转走啊？你快给你哥存个定期。」

「怎么了？」

我妈着急地讲了原因。

钱一取出来，我爸就拿走了八万，拿去给他兄弟的妈修了乡下的房子。

「我爸为什么要给他们修房子？」

我有些不明白。

我妈嗤笑一声，「还不是你爸那个老毛病。人家妈一哭一求，他就答应了。本来只答应了给一两万的。」

「他那个兄弟又来求他，一声声叫他哥，说自己不容易，让他拿点，说他们是兄弟，一人出一半，也就是十万。你爸就答应了。」

真是荒谬！

那房子在乡里，离我们一家人远着呢，平时也就过年回回乡下。

修好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爸那些钱不就打水漂了呗？」我问。

我妈冷笑着：「你爸那个兄弟说以后房子卖了分他一半，如果不卖，他妈走后那房子也有他一半，人家算计着呢。」

太可笑了。乡下的房子谁会买啊？而且要人家妈走后才有一半，也就是现在和我爸没半点关系！

我爸真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傻子！

不，最惨的还是我们一家人。

我没了工作，我哥被拿去八万，我妈还要任劳任怨伺候他。

10

我火速地帮我妈存了定期。

但我哥的钱也只剩下十万了。

中秋宴的第一天只有我们一大家子，气氛好极了，我也有了家人的感觉。

第二天我爸就叫来了他那些朋友。

一堆男人端着酒杯敬来敬去，场面话说得比谁都大声。

其中一个人笑嘻嘻地说：「嫂子，你这手艺不行啊，这菜都有点糊了。下次注意点，不太好吃了。」

我妈当即黑了脸。

另一个我压根不认识的新面孔，把他小孩交给我，「大侄女，小孩交给你了，你帮我好好带着。」

我气笑了。

只想把小孩扔回去，小孩才两岁，眼巴巴地望着我，是个女孩，打扮得很漂亮，长得也很可爱。

我又心软了。

小孩是无辜的，她又这么听话，不吵不闹，我先看着她吧，免得出事。

谁也没想到这场宴的高潮在后面。

虽然我一直冷脸对着我爸，我也没和他说过话，但他喝酒喝多了，听着那些人的吹捧，也飘了。

酒气醺醺地硬拉了我过去。

大着舌头推销：「我女儿，会说话，哄得我妈高兴得很，她爷爷没走之前也最喜欢她。她心细，特别招老人喜欢。」

「她好久没和余奶奶说话了，今晚就让她好好和余奶奶聊聊，说不定今晚聊不完，她们还要一起睡呢。来，去和你余奶奶聊聊。」

最后一句是冲着我说的。

我整个人僵住了。

我爸还在推荐：「就让我女儿陪你妈说说话，她平时可喜欢她余奶奶了，她去照顾，错不了。」

忍无可忍，我彻底爆发了。

双手用力一掀，扬了整个桌面，汤汤水水留得满地都是。

所有人都被我吓到了。

我嘶吼着：「你能不能别老替人做决定？我是个人，不是商品！我有自己的意志！我自己的奶奶我都孝顺不过来，我凭什么孝顺别人的奶奶啊！」

「你既然这么喜欢当孝子，那你自己去当啊！光说不做！只会拿我做人情！你什么都不用付出！」

「而且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我不喜欢！我到底要说多少遍！不要替我做决定！你这么看重你的兄弟，你和他去过啊！回来找我们干什么啊！」

「把他的儿子女儿当小孩养啊，把他妈当你妈孝顺啊！」

「以后你们爱谁谁，反正和我无关！我爸答应你们什么，你们就找他要，让他做！我不认！」

说完扬长而去。

11

我妈也跟着我出来了。

我心里委屈极了。

我爸每次都这样，之前农忙的时候，他也这么说，让我去帮奶奶收，自己奶奶也就算了。

别人的奶奶凭什么啊！

而且以前他这种口头孝子的行为多了去了，我也替他给自己奶奶和余奶奶「献孝心」好几回了。

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余奶奶！

我有自己的奶奶！

他一个大男人农忙不来帮忙，站在那里和别人聊天，说漂亮话，还要我、我哥、我妈去帮忙就算了。

别人家的老人和地凭什么帮啊！

我妈轻轻拍拍我背：「你爸就是这样，以后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妈有空就来看你。」

我嗯了一声。

「妈你以后也别做菜了，那么累，做完了还要被人说。」

我妈笑着点头，「好，今年过年就不做了。以后顶多就给你爸做点饭，他要是带人来家里，就别吃。」

痛快哭了一场，我才回去和我妈一起收拾了残局。

心里也有点后悔，应该在那个兄弟家掀桌子的，不然自己还得打扫，多麻烦啊。

12

我爸被落了面子，好些日子没出门。

扬言和我断绝关系。

家里人都纷纷支持我，说我爸太不讲理了，以后我们自己聚，不带他。

只有我哥还夹在两头为难。

因为他现在还是既得利益者。

拿了我哥八万，见他也生气之后，我爸就把家里房子过户给了我哥。

我哥就不好说什么，从价值上来说确实也是房子更值钱。

直到快过年。

我哥愤怒地搬了出去。

也发话和我爸不再来往。

听说是我哥谈的那个对象吹了，本来都快结婚了。

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因为我爸。

果不其然。

我爸一边向他那些兄弟大吹特吹我哥新谈的对象又漂亮又有钱，还是个大学生，夸我哥有本事。

一边又以儿媳妇的标准来严格挑剔那个姐姐。

那个姐姐穿着漂亮小裙子发了朋友圈，我爸在下面评论：「这么好看的衣服还是在我儿子面前多穿比较好。」

那个姐姐和朋友一起聚会喝了点小酒，我爸评论：「女孩子还是不要喝酒。男人喝就行了。」

那个姐姐发了几张在学校和学生的合影，我爸评论：「小惠啊，这就很好，女人就得相夫教子。你以后肯定也能教好我的孙孙。」

这不算完，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老是让人家做这做那的。

还答应让那个姐姐以后结婚了孝顺他的兄弟，教那些兄弟的小孩。

那个姐姐忍不住了，和我哥分了。

我哥气得破口大骂。

更绝的是，我爸答应让儿媳也孝顺他的那个兄弟，转头就让自己儿子撬了我哥的墙角。

那人下手快、准、狠，没多久就让儿子和我哥的原对象订婚了，发订婚消息还屏蔽了我爸。

推算时间线，大概是我爸炫耀这个准儿媳有多好看多有钱的时候就让自己儿子去接触了。

13

我愉快地把那两人的订婚照片统统发给了我爸。

我爸彻底傻眼了。

「老杨怎么这样啊！小惠是我儿媳妇。」他惊叫着。

「现在可不是了，已经是他的准儿媳了。」我哥冷冷看着我爸。

「我，我也没做啥啊。」我爸底气不足。

「是啊，你不是答应让小惠以后像儿媳那样孝顺他吗？现在不用像了，马上就是了。」我哥咬牙切齿。

「那我反悔了，我现在改口了行不行。」

「晚了。」

我哥搬走后，我妈让我把门锁换了，所有房间都按上智能锁，她打算好好看着我爸。

我有些心疼我妈，「妈，你跟我住不行吗？或者你去哥哥那儿，不是给哥哥过户了一套房子吗。」

我妈摇摇头，拉着我的手：「佳佳，你们没得选，但你爸是我自己选的。当年我生病他也没有放弃我，衣不解带照顾了我半年。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弃他。」

「就当你爸也是生病了，我也试试改变他。我不能就这么不管他。你想我了，我就来看你。」

我含泪和我妈告别了。

14

我爸和他那些兄弟彻底撕破了脸，他们就如当年的亲戚一样，奚落起我爸来。

邻居也是不解地议论着我爸。

「怎么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为了别人，把自己亲闺女亲儿子都给毁了，现在没人来看他。」

「他那些朋友还笑他呢，也不知道咋想的。当时他那些朋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占便宜来了，他还傻傻的讲义气答应别人呢。」

「是啊，可不能学啊……还是自己家人最重要……」

我爸也算是尝到了当初我在公司的滋味。

刀没落到自己身上，都是不觉得痛的。

现在我爸后悔至极，家人散了，朋友也散了，只剩我妈天天陪着他。

「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们那么仗义的。」我爸郁闷了就喝酒喃喃念。

人都是会变的。

也许当初的确是真心相助，但那些真心早在一次次的好处中变了样子。

我明白我爸有心结，他是个穷小子，靠娶了我妈才在城里买了房子。

我妈这边的亲戚看不太起他，他自己要强好面子，但又没什么本事，得不到的认可就成了他的执念。

当时好些亲戚又那样说他，就他的朋友们帮了他，他的执念就更加重了，想法也变得偏执起来。

但这都不是一次次消耗我们真心与感情的理由。

他还是爱脸面，喜欢听人吹捧他，并且轻易得到的总是不会珍惜的。

就像他的妹妹弟弟的帮助，还有我们做的事，他永远就像看不见。

其实不是看不见，只是习惯了，所以不在意。

就像空气一样，只有消失的时候，才会意识到有多重要。

15

很多年后，我有了一番事业，哥哥也娶了媳妇，生了对可爱的龙凤胎。

妈妈不方便再来我这里了，爸爸也老了很多，期盼着我和哥哥能多回去看看他。

变老之后他的脾气也变了不少，人不再那么犟，对他的兄弟姐妹也好了许多。

他坐在椅子上逗侄子侄女玩耍。

「阳阳，欣欣，你们是兄妹，是一家人，要相互友爱。」

两个小孩笑嘻嘻地手拉手跑去追蝴蝶了。

我微笑着看着他们。

人们总是用最坏脾气那一面对自己最亲的人。

说是因为信任，因为是家人，才会这样。

其实不是，是因为有恃无恐。

我们哪怕对陌生人都会有几分客气和礼貌对自己的亲人却毫不掩饰坏脾气和坏心情，是因为我们潜意识里知道他们不会离开我们。

对朋友、同事、陌生人，如果不抱有善意，处处发脾气，他们就会疏远我们。

可家人不会，他们能容忍我们的坏脾气。

基于认知资源的有限，我们也许就不会再去用心经营和家人的关系。

但关心和爱意都是相互的，要有来有往，才能长久。

单向输出没有回馈的爱意是不会长久的。

愿所有人都能充满爱意，被家人的爱意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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