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前世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老易将她卖给李小九，是为了换他的后路，结果是在为她的余生铺路。

她心里百感交集地看着棺盖闭合。

雨越下越大。

李小九租了一辆马车回金城，临行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记忆中总是为她带来梦魇的地方，发现其实也并非那么面目可憎。

此处距离金城并不远，但天色近黑，城门已关，便在路边的一处客栈住下，李小九要了一间房，她意味深长盯着他，他做贼心虚地改口道：“两间，两间。”

客栈里住客不少，张殊刻意留意了一下，发现这些人走路沉稳有力，而且敏锐性极高，她不过多看了一眼，邻近的人已经向她投来警告的目光。

她推门进屋，李小九叫住她：“这是我为你买的衣服，你试试合身吗？”

“谢谢小九哥哥。”她接过衣服，进屋等小二打来热水以后，才锁门沐浴，屋中升起层层水雾。

她将身子沉在水里，回忆起前世的种种，若是按照之前的走向，她在抛下老易和李小九溜走以后，被人连哄带骗送入金城最有名的红楼，成为那些权臣手中的玩物，享尽人间富贵同时，也遭受世间所有非人的对待，丧失所有的尊严，而从始至终没人敢为她说一句话，最后成为别人口中的私生女，献给还是世子的新帝，沦为朝堂争斗中的一颗棋子。

可旧时一切从现在开始就改变了。

她突然也不知道，自己最后究竟会走到哪里，手不自觉捂在被刺穿的胸口上。

“咚咚咚——”门外响起激烈的敲门声，“开门！大司马前来缉拿倭国细作！全部都给我开门！”

她立刻起身穿上衣服打开了门，连头发都来不及擦拭，成串的水珠随着发梢落在她的衣服和白皙清丽的脸颊上，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懵懂。

“兵爷，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疑惑又天真地问道。

门外的小兵本来一脸凶神恶煞，和她双目相对之后，语气不自觉缓和下来：“你一个人？”

她摇摇头：“我和隔壁的小九哥哥……”

话音未落，李小九便被两个士兵押送出来，她吓得缩了一下脖子：“他犯什么事了吗？”

“犯没犯事现在还说不清楚，等大司马审过了才知道！”他在屋子搜了一圈，“你就待在屋里，哪里都不准去！”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等士兵走后，她也没有关门，就真的乖乖坐在桌边等，夜色越来越沉，李小九还没有回来，而客栈里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她仿若未问。

客栈外，朴素的院落里鲜血洒满篱笆，尸身遍地，李小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问周围的人发生什么事，但没人应答。

雨夜里，一个穿着夜空蓝圆领衫的男人手持佩剑立在士兵的中间，天青灰的打底长衫，头发半束半披，剑眉，凤眼，轻轻的一个抬眼都透着杀气。

“屋子还有人吗？”他收回还未擦尽鲜血的佩剑，一脸冷肃的问道。

天边闪过一道惊雷。

他带兵冲入二楼的客房，只见房门大开，一个穿着水蓝色圆袍的小姑娘规规矩矩坐在桌边，侧头看着窗外肆虐的闪电，她听见脚步，慌慌回头：“小九哥哥，外面……”

一个眸光阴鹜的男人踏入屋内，他身上的衣服的料子极好，此时染了水汽仍然没有褶皱和颓败之势，胸前的刺绣栩栩如生，黑色斗篷更是步步生风，飒气腾腾。

他穿着上好的皮靴，上面黏着土和雨水，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立刻噤声，一边往后退，一边不忘紧张又好奇地打量着他，显尽了一个十四岁少女该该有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外面怎么了？”他单手抚上悬在身后的佩剑。

“打雷了。”她轻声细雨地回应道，如刚煮好的红豆，软软糯糯。

“然后呢？”

她盯着他的手，不敢说话。

他眼眸微垂，放下抚在剑上的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和我一起的哥哥被带走了。”她还不忘向门口的士兵望了一眼。

他想起她叫得小九哥哥，目光从她的颈脖扫到她的脚踝，最后落在她的脸上，一双眼睛圆滚滚的，又怯生生的，如受惊的小鹿般惶恐不安，而她的脸庞明明还是没长开的稚嫩，但眉宇间已生出不媚俗的清艳。

“他花了十两银子从我爹手里买了我，我跟他进金城里做妾。”

他冷笑出声，满是嘲讽，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又委屈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嘲笑自己。

他收起笑意，坐在椅子上问：“你们从哪来？”

“城东的贫民坡。”

“他对你好吗？”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他帮我埋了我爹，还说我只要听他的话，就会保护我、照顾我，所以，挺好的吧。”

他耻笑更甚，“你信他的话？”

她眨动着浓密的睫毛，小手一摊：“我不信又能怎么办，我也没有别人可信。”

乍一听，这话颇有道理。

他唇角微扬，“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您是大司马，他们都怕您。”

“那你为何不跪？”

她立刻跪了下去，“草民见过大人。”

这腰杆还真是一点都不硬。

他起身而去，走到屋外，雨势已经小了些，立在屋檐下问：“谁是小九哥哥？”

李小九微微一愣，随后连忙举起手，“是我，是我。”

“屋里那小丫头是你什么人？”

“是我，是我……”他脸涨得通红，“是我的妾室。”

“碰过吗？”

”没，没，还没。”李小九隐隐猜到他想做什么，气得血管膨胀，却又不敢说话，只能暗自攥紧了拳头。

“她的卖身契呢？”

“在我房里，大人，您……”话音未落，一见已经刺穿他的肩头。

“我给你一百两要她的卖身契，以后你就忘了这件事吧。”他抽出回长剑，血点溅在那张冷峻的脸上，像地狱里索命的无常：“我不喜欢别人惦记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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