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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白景玄很久没睡过这么饱的觉。
以往卯时之前就惊醒了,今天睡到了巳时。
随着《姻缘红线》成功施展,白景玄眼前,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一条红线,从他左眼蔓延开去。
男左女右,左眼红线所指的位置,代表着良缘中的男方。
另一条红线,从右眼蔓延出去,锁定的必是女方落脚点。
白景玄早已醍醐灌顶掌握了神通奥秘,找到红线牵绊的一男一女,便可促成一桩美满姻缘。
但是现在,他关注的点不一样。
“原来子孙万万,居然是这么个意思?”
少年哭笑不得,羞耻中带着窘迫。
虽然他号称黄花大小子,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毕竟媒人这个职业,有些专业知识需要涉猎。
明白了。
全明白了。
白景玄慌忙跳起来,在衣柜中一阵翻找,随后做贼似的跑去了浴室。
他连热水都没烧,洗了个冷水澡。
还破天荒地勤奋起来了,顺手洗了衣服。
所谓的衣服,指的是那条紫裤衩和红裤衩。
大功告成,少年回到卧房里,一照镜子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眉开眼笑的白景玄,看见了自己的变化。
黑眼圈不见了,双目炯炯有神。
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细腻红润有光泽。
昨夜融合的神通,对他进行了某种改造,或者说修复。
虽谈不上脱胎换骨,至少让他恢复了十八岁少年郎应有的年轻力壮。
眼前的白景玄,那叫一个朝气蓬勃。
他蹦跶着走了几步,感觉自己生龙活虎。
少年膨胀了,照着墙壁就是一拳。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闷哼。
只见白景玄揉着右拳,痛得龇牙咧嘴。
这一拳,彻底把他打回了现实。
“果然没有法力啊。”
“也没有江湖武师那种一拳打碎板砖的力道。”
白景玄在这一刻放弃了幻想,也认清了现实。
听到动静,兰翠花拄着拐杖在外面敲门:“十二郎,大清早你乒铃乓啷的干啥呢?”
白景玄打开门,一脸春风得意:“娘,你看看我这气色。”
兰翠花定睛一看,喜出望外:“哎哟,佛祖显灵了呀,智能和尚这么厉害?”
“大概是吧。”
白景玄有些事情没法解释,索性让老和尚抢了头功。
“太好了,我儿没事就好。”
兰翠花如释重负,喜滋滋道:“我熬了粥,快来吃饭。”
“娘,说了我来做饭,你多歇几天。”
白景玄说道。
“难得你睡得这么沉,娘不想吵醒你,闲着也是闲着,别废话快趁热吃。”
兰翠花催促道。
白景玄一个蛇皮走位,故意挡住母亲视线。
这样做,主要为了不让花姐看见院子里挂着的两条裤衩子。
然而兰翠花是何许人也,早就发现了儿子那点小秘密。
根据花姐的经验心得,自从儿子十四岁以后,每次自己动手洗裤衩子,必定有春天的故事。
以往兰翠花不方便开口,假装没看见,毕竟这种事情太尴尬。
今天兰翠花决定摊牌,坐在对面说道:“十二郎,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偷偷洗裤衩子也不是办法,尽快讨个媳妇,替老白家传宗接代。”
白景玄是拒绝的:“我还年轻,这事儿不急。”
兰翠花一听就不高兴了:“你这还叫年轻?
隔壁跟你同年的胖虎,十六岁成了亲,十七岁当了爹,今年十八岁,都要生二胎了!”
白景玄故意嘚瑟了一把:“胖虎大字不识一个,能跟我比吗?
我辈读书人都是二十岁加冠,行了冠礼再成家立业。”
“你只不过念了两年私塾,贡生、秀才、举人、进士,这四大功名你有吗?
既然没有功名,你算什么读书人,给我老老实实娶个儿媳妇回来!”
兰翠花霸气外露。
白景玄低头嚼着酸菜,心情和酸菜一样酸。
低垂的眼睑里,透着落寞,还有说不出来的无奈。
那种无奈,源于他的出身。
源头要从他母亲说起,兰翠花的职业很常见,也很容易招人非议。
所谓三姑六婆,媒婆便是六婆之一。
本朝有一位文坛大家这样写道:“坊间有三姑六婆,一经招引入门,妇女无知,往往为其所害,或哄骗银钱,或拐带衣物。”
无论在老百姓还是读书人心目中,三姑六婆,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其中的媒婆,在六婆之中名声最差。
有谚语为证: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
民间谚语,总结了历代先辈的智慧,给媒人贴上了丑恶的标签。
作为媒婆的儿子,白景玄从小就不招人待见。
儿时的小伙伴与他渐渐疏远,理由很充分:“俺爹娘不许俺跟媒婆的儿子一起玩。”
十岁以后的白景玄,朋友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孤独。
自从他决定子承母业,已经没有朋友了。
这种没有朋友的人,也有其存在的意义。
目前主要的意义是,能让多数贩夫走卒找到优越感。
就连挑大粪的汉子,也能理直气壮地蹦出一句:“我挑大粪是不入流,但是跟白家那媒公一比,你难道不觉得我很牛批?”
姑娘们也能找到优越感,街面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白景玄的眼神,往往带着这么一层意思:“我可以馋你的身子,但休想让本姑娘嫁给你。”
根据武朝上百年的传统,媒人和戏子、娼妓,几乎可以画等号。
哪怕是平头百姓,婚姻大事也不会考虑媒人之子。
更何况白景玄继承了家族企业,已经不是媒人之子那么简单了。
这还不算完,白景玄的家世只说到一半。
既然要谈身世,就不得不说起他爹。
老白家三代仵作,从他太爷爷、祖父、到他爹,曾经都是县衙专用验尸人。
民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仵作不入席。
这么说吧,仵作的名声,跟媒人有得一拼。
长期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老百姓都十分忌讳。
盖因仵作时常接触死人,双手触碰过的东西很考验想象力,人们普遍认为不吉利。
历代仵作,很难讨到老婆。
长期触碰死人的双手,新婚之夜摸在新娘子身上……许多大姑娘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瘆得慌。
但凡有点条件的人家,绝不考虑把女儿许配给仵作。
白景玄他爹和他爷爷,都是很显著的例子。
遥想当年,他祖父三十岁了还打光棍儿。
托了媒人去下面的村子说亲,许诺了县城户口,结果连小山村里的村姑,也死活不愿意嫁给仵作。
后来也是巧了,有一对走江湖卖艺的父女俩,路过三通县,老爷子旧伤发作,在客栈里一命呜呼,黑心老板把那年仅十九岁的女孩赶了出去。
女孩孤苦伶仃,求助无门,最后逼于无奈,卖身葬父。
当时白仵作该出手时就出手,通过这样的方式讨到了媳妇。
生下来的独子,便是白景玄他爹。
后来他爹也是同样的情况,一把年纪还打光棍儿。
偏偏这个时候,兰翠花继承了老母手艺,到处给人做媒。
女儿家年纪轻轻出来抛头露面,难免招人诟病,以至于嫁不出去。
一个娶不到老婆,一个嫁不出去,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最终,仵作与媒婆的结合,生下了白景玄。
从白景玄记事起,就被人当成异类。
小伙伴都说他不干净,不愿意跟他玩耍。
自从他八岁那年,跟邻居家的胖虎吹嘘,自己亲手解剖过一只大白兔,小伙伴们都把他当怪胎,嘲笑他是小怪物。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景玄十岁那年,县里出了悬案,他父亲白仵作离奇身亡。
仵作大多是祖传的手艺,通常会一代代传下去,毕竟外人也不爱干这个行当。
可白景玄当时年纪太小了,只跟父亲学了两年,本事不到家,祖传手艺从此断了传承。
那年县令从府城调来了新的仵作接班,白家从此失去了衙门铁饭碗。
此后的日子里,小男孩在无尽的歧视中,慢慢长大。
本该子承父业的他,变成了子承母业。
有人说,这都是命。
但白景玄不认命。
他不相信,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专门给红花当绿叶的。
他也不相信,自己活着仅仅是为了让别人看不起。
所以,他要干一票大的。
这样的一票,主要为了搞钱。
财可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此乃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坚信等自己保媒赚了大钱,就会自然而然演变成另一种情况:笑贫不笑娼。
但是他娘早已没有了梦想,直接给他来了点实在的:“儿啊,这回你噩梦缠身,可把娘给吓坏啦。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白家断了香火,娘可怎么活呀,死了也没脸见你爹。”
通过一番铺垫,重头戏来了:“我知道你心气儿高,做人别这么挑,能过日子就行了。
你成亲,也是冲喜,以后那些脏东西就不会再缠着你。
下面卧龙村,有个姑娘天生盲人,脸盘子长得还可以,脾气也挺乖顺,主打一个心灵手巧……” 言外之意,问儿子愿不愿意。
听到这话,白景玄很想狂灌一坛子烧酒,醉倒在路边。
一看儿子那便秘的表情,兰翠花还不死心:“不喜欢村里的?
那娘给你找个镇上的,下面的清溪镇,有个歪嘴姑娘,瘸了一条腿,人品还是不错的……” 白景玄眼前一黑,心中涌起血泪。
少年的血泪,无从诉说。
他老娘从村子物色到了小镇,唯独不提县城,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城里的姑娘,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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